將旅居海外,本是小事,
而借題發揮,也是篇遲了許多的稿。
對香港的鍾愛與失落,早寫了太多。
而我和香港早是「三十年的朋友」,
也是「追不了的事實,因為已經過去了」。
退租了香港的單位,
由一個Jobless,進展成為一個期間限定的Houseless。
而我不是Homeless。結了婚後,老婆在哪裏,哪裏便是家。
我沒那麼斷捨離、還是「有腳的雀仔」,
搬家的疲憊我也太清楚。仍將找個落腳點,為生活營役。
而只是想多走一步、多想一點,擁抱更多可能。
多找幾個據點,跑跑日韓美台越,
在各地嘗試不同的生活形態,
把種種想法資源連結業務合併、分拆、轉移、揚棄、處理分歧;
原來早每天都在做,叫Rebase。
「從不相信,21世紀的人,只能活在地圖上的一點。「移民」的概念,相當前現代,也落後。」「移民不是我的詞彙。有移民概念的人,「移民」了,也不過是逃避。
這點我依然認同。
雖然今天同一個人又不得不講如何在大灣區貢獻國家,
為名正言順的「親阿公」吹雞,那已不再重要。
管治者如此熱衷的叫人遷離自己的城市,
抱歉,歷史上我第一個聯想到的例子大概是赤色高棉。
要否相信和投入那「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東莞以外全部沈沒的張五常經濟世界中,
是每個人的選擇。
而我慶幸還能選擇。
樓、樓、樓,這麼醜的樓
地鐵列車相撞、巴士高速翻側死傷枕藉,是多麼代表這城市的一個影象:
走得太趕,擠得太緊,負載太多,崩壞太快。
無止境的房地產熱錢、無止境的人口和旅客增長,
發展,發展再發展的硬道理下,
機器和人長期超出負荷,連死的地方都沒有。
與此同時,香港人們仍爭著「上車」 - -
「買樓」置業,前仆後繼地把十年計的收入,
以至生命和一張契約一個單位捆綁在一起。
從前的「星之子」發明家上報,
不因他新的努力或創業大計,而是買了樓。
面積小如新加坡,居住也被視為一種人人皆有的權利時,
在香港置業是一則新聞。
在這如此富庶的城市劏房卻蔚為奇觀;
文青和共居是想像還是包裝只是一線之差,但也許一樣有市場。
居住,是最原始的需求。
置業的意欲不難理解,
流離失所、每天醒來看見陌生的天花板,人總感迷惘。
迴避擠擁的通勤、無盡加租迫遷,是安居樂業最單純而實際的考慮。
看圖識字,「家」是圈養牲畜之處、「居」是婦女坐月之所。
不論Home 、いえ、집,在大部分語言中,居所、家庭、社區和歸宿的意思都重疊著。也許是洞穴走出來的人類,在潛意識中有佔有象徵性的某一片土地的本能。但當中又有其文化差異:
足跡踏遍世界各地,體驗過各種異文化衝擊的隈研吾,也發現原來各地的人對「家」的定義也不同。對非洲莽原的住民來說,家是社交公共空間;對亞洲人來說,家代表龐大的血源親族關係;對美國來說,家代表獨立自我的私密空間;而對歐洲人來說,最完美家的終點是一個社區(community)的距離。
比較下來華人的置業、住蓄意織也許又最強。小時候看《尋找他鄉的故事》總看不懂為甚麼「自古以來,中國人就相信,幸福就是頭上有片瓦,腳下有塊土地,身在家鄉,然後開枝散葉。」。那時也不懂問,飄泊海外的生活那麼苦,那他們的故鄉國家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近代「擁有房屋就是擁有幸福」其來有自,
隈研吾的《負建築》就批判過:
相對於歐洲國家由政府提供建築物的做法,美國以喚醒和激發個人的建築欲望作為政策的導向。此即是對建築業的所謂激勵性措施…
美國的自有住宅政策獲得巨大的成功。人們為了償還住宅貸款,開始像奴隸般辛勤工作。不僅如此,背負住宅貸款的人在政治上也明顯地表露出保守傾向,這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政治的穩定……
柯比意在其於一九二三年出版的著作《邁向建築》一書的結尾處,用「是建築還是革命」的這一名言作為結語……然而,那些利用住宅貸款獲得了私有住宅的中產階級們早就把革命理想拋到九霄雲外,興高采烈地行進於保守派的行列之中,這的確應驗了「是建築還是革命」這句話。
而物極必反,日本的80年代泡沫經濟,樓價飛漲,強行收購拆遷,早留下了不少教訓。 押那麼大賭注,現今香港一樣人心惶惶。
居住問題在香港最令人fed up的,
是被偽裝為地少人多,或青年人努力不努力,去不去日本外遊的問題,甚或成為行不仁不義的藉口。
而問題其實從來都環環緊扣著社會的世代間、族群間、黨派間的資源分配制度。
公平嗎?「安份守紀」的許文彪20年前早在敲問。
和cyberpunk電影中的反烏托邦中一樣,
這遊戲,看你是贏家輸家;
或原來那是個雙輸的囚徒困境。
即使住下去還勉強能負擔,但更大的代價,
是當發展商在圖則和廣告的創意天花亂墜,
社會卻侷限了城市到生活的想像空間。
在台北時短暫住過共生公寓玖樓,
他們的理念是最返璞歸真的簡單事實,今天卻又成了句警語:
「房子是租來的,但生活不是。」
何去何從
在德國,租房的人比買房子的人多。
租金加幅有限制、炒賣房子有重稅;crowdfunding的屋邨,
銀髮的共居屋邨、智能社區逐漸興起。
當然住過歐洲都知實際沒那麼完美、但起碼社會與時俱進保障最基本的人權,實驗著不同的可能性。
還在為高房屋自有率沾沾自喜?──看看德國的「居住正義」,是如何達成的 | Charles Tsai/德意識 | 換日線 Crossing
在日本體驗過有温泉甚至桑拿的膠囊旅館、與書本共眠的酒店,韓國也有讓你住數月半年靈修的Homestay寺廟。
住宿和辦公空間早已服務化、體驗化,
接下來的空間服務化 (Space as a service),將針對生活中進一步碎片化的時空 - - 工作過的Space is Ltd也是旗手之一。
只要你願意,旅、居、住、行的分野其實從來模糊 。
重臨舊金山,五湖四海的移民、昴貴的租金、多元的價值、最新的科技,各種弔詭繼續上演。
理論是這樣的:科網把人連結,自動化外不少工作也可遙距;
人會住得更遠更分散,搬進城市需求會降低。
結果快2020,我們迎來前所未有擠迫而昴貴的城市。
飛機是越來越安全便宜、而形式和戰後興起的噴射機的其實又差不遠。
汽車也更快更節能,而你若在灣區便會感受到從A對B可能只一直減慢。Google Facebook 工程師都受不了塞車嚷離職,三藩市的公司分部只越來越多。
而看科技史,時機適合時一切終究會出現急速而disruptive的改變。10年前,創辦人也猜不到Uber 會如此普及。
在飛機上看日本,不難發現房屋都是繞鐵路車站而建,而當無人車起飛,改變的不止交通,更是城市社區的脈搏和佈局;又如當送貨交給無人車無人機、你午餐的地點也會自然改變,可能在天台。
Hyperloop、把地球變成一小時生活圈的Starship和Tesla一樣,
只會有遲沒有早。但點對點的行程變快,影響之深遠,卻總令人期待 。
在不遠的未來,移動變得不需要,又或我們都在移動。
那時在博物館回看,「供樓」可能像追捧鬰金香無限升值,或相信木乃伊得永生一樣interesting。
大家都聽過的故事:
一個留學過夏威夷、又來了香港讀書的皇仁仔,
放棄百萬年薪、搞了間很disruptive 的startup。
先在日本長崎寄居任HSBC高層的angel investor、在青山搞Bootcamp,又跑到美國三藩市raise fund,到法國、河內get user;
還在大英博物館看書、寫了十數本書做content marketing,由驅除韃虜pivot到五族共和。
當然不是人人都是孫中山,而那是整整一個世紀前的事。或去看二戰兵或殖民年代帝國官員、商人的故事,有時看來現代港人流動性反而相當低。認識太多在海外打拼、Up in the air 的朋友,那早不再是美國總統或行政精英的專利。
叫作「Digital Nomad」,也許太浪漫化,賺美金然後在清邁海灘享受cheap food或cheap甚麼的 - - 和血江工廠一樣,環球經濟文化的Arbitrage令人又愛又恨。而這種經濟不對等你躲在家也從來存在,重點是出現了新的選擇和可能。
人與人面對面的交流不能取替,但每天準時在公司的cubicle出現打卡然後吵得不能工作,是為了方便溝通,還是像19世紀工廠般方便監管?
適應遠端工作的陣痛過後,也許我們會更好迎接更需要創意和文化交融的年代。
新的創業,公司計劃開在新加玻,團隊主要在台灣,販賣的是日韓貨,買家最多的地方,又可能是越南。Remote不容易,但得著不少。感謝夥伴願一起嘗試。
共居、劏房;功能、美學;緊密、分散;
如建築師捕捉著時代的Zeitgeist;
作為科網中人,也只是走得稍稍前點,
去實驗未來時空重組的基建。
聚散匆匆
感謝玖樓、Space Is Ltd和從香港騎車到葡萄牙的好友,豐富我對住、旅、行的想像。
用情沒阿飛過(笑),感謝伴侶體諒事業住行任性一點。
依稀的港式天空下、變化中的世界中要選擇甚麼,願多個非主流的角度。
在借來的地方,借來的時間聚散匆匆,也許我們早應習慣,或旅或居,都是種一期一會,好珍惜那淡淡相逢、輕輕相擁。